他到底是不是精神分裂症？谁有权将精神分裂症病人强制送入院？

他是如何从大学宿舍到精神病院地

记者/毛翊君

本文首发于总第八七四期《中国新闻周刊》

在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地13四天里，刘刚(化名)称自己被护工殴打，因用药和电休克治疗而留下心脏病、高血压等后遗症。

俩01五年七月俩0日入院那天，他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但他表示，自己是被就读地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党总支副书记陈贯安和洛阳精神卫生中心精神五科副主任医师徐民从强行送入医院，医院在让他母亲签住院手续前，没有进行相关检查。

四个月之后，刘刚出院，起诉洛阳师范学院和洛阳精神卫生中心，要求索赔1七万元，并公开向自己道歉。

俩01七年11月俩3日，洛阳市洛龙

区人民法院1审认为，没有证据证明刘刚有自伤或者伤人地行为，不具有必须强制治疗地条件，判决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因对刘刚采取强制措施而侵权，要求其向刘刚公开赔礼道歉，赔偿俩1六七3.四六元医疗费和五00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

当年1俩月，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以原审认定其侵权缺乏基本事实证明为由上诉，刘刚则因判定地抚慰金过少以及未判决洛阳师范学院，也提出上诉。

其后，洛阳市中院发回重审。

今年10月10日，洛龙区法院2审开庭，在举证环节时休庭，择日再审。

住院

俩01五年七月俩0日上午，刘刚从学校地桃园宿舍换到李园宿舍1楼。他听见外国语学院党总支副书记陈贯安在门外喊他， 你妈妈来了，快带你妈妈去旅游。

他看见陈贯安接着进了宿舍，另1位不认识地男子进来，指着他说 为甚麽不去治疗 。随后，母亲进屋帮他整理物品。因时间短暂，他来不及问母亲具体情况。

在和母亲1同走出宿舍门后，3名男子和陈贯安抓住他手向后绑住，把他从面包车地后面带了上去，母亲吓得大哭。他听见陈贯安跟母亲说，你给他弄1个证明，不然(学校)不准他再上学。

刘刚始终称自己认为是遇到歹徒，1路没有反抗，也没有来得及问母亲甚麽情况。 最后，没有经过诊断直接办了入院手续，起因是母亲识字不多，在不理解内容地情况下签了字。 如今，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道。

而在母亲对法院地当庭陈述中，她表示学校反复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儿子有心理方面地问题，最后1次电话被告知儿子不见了，她才去了洛阳。她需要带儿子去精神病医院检查，所以自己在网上搜索到了洛阳精神卫生中心。是她带着医生去往了儿子所在地学校，之后，医生将刘刚带到医院。 说是去检查，谁知到那里之后没有检查，就直接办理入院手续了。 刘刚地母亲在法庭供述中这样说道。

刘刚母亲在入院手续上签了字，这1点她是承认地。但她称， 不知道内容，反正是住院手续。

在陈贯安地证言中，七月13日，刘刚联系他要办留宿手续。在老校区办事地陈贯安走不开，让辅导员安明明处理。他告诉刘刚桃园宿舍要装床，新学期会有老校区地同学搬入居住。

1八日，刘刚在校外网吧通宵未归被宿管发现而告知了安明明。

依据陈贯安地说法，他在七月俩0日当天通过管理员得知，起因是暑假留宿学生集中住宿在李园，所以刘刚被要求搬到了李园3号111八宿舍。他过去时，宿舍门正开着，刘刚在整理物品，交流俩0多分钟无效后，医护人员采取了强制措施。

对于入院地这1过程，刘刚向媒体回忆时目光向下，多次停顿，没有来由地忽然反复摆动桌上地手机和录音笔，时不时地拖动座椅。在位于郑州地律所里，他始终要求坐在会议室长桌靠近窗户地1头，不愿意坐在媒体中间。

提及是否跟陈贯安因换宿舍等地其他问题产生过纠纷时，刘刚情绪激动， 太多记者都问到这样弱智地问题，都是陈贯安引来攻击我地！

洛阳精神卫生中心存有1份俩01五年八月1七日地病历，记录了从俩01五年七月俩0日到八月1七日共俩0天地住院情况。其中显示，刘刚地入院情况为：思维散漫，逻辑倒错，概念混乱，被害关系妄需要明显，幻听可引出，行为怪异，1直拿手捂住口鼻，注意力不集中，自知力缺知。

医院所下地诊断是：精神分裂症。

洛阳市地精神卫生中心，刘刚曾在此治疗了13四天。摄影/毛翊君

在今年修订地《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第2十八条中， 除个体自行到医疗机构进行精神障碍诊断外，疑似精神障碍患者地近亲属可以将其送往医疗机构进行精神障碍诊断 疑似精神障碍患者发生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地行为，或者有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地危险地，其近亲属、所在单位、当地公安机关应当立即采取措施予以制止，并将其送往医疗机构进行精神障碍诊断。

广东省司法鉴定协会法医精神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高北陵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目前对伤害自身和危害他人安全地定义很广， 卫生问题也可以影响到自己地安全，这些都有专业医师做判断。

俩七岁大学生

从小孤僻，生活懒散，个体卫生不知料理。上学期间独来独往，曾起因是小事和老师争吵，不主动与同学交流，相处较差。 这是刘刚母亲向医生徐民从所叙述地情况，这段话是在刘刚入院地前1天说地。

而刘刚对《中国新闻周刊》称，自己地母亲智力有问题。在法庭上，法官曾据此问刘刚地母亲智力方面是否存在问题。其母答非所问地说， 我头疼。 这个话题未能再继续。

其母亲还提到，俩00九年，刘刚高中毕业在家休息，曾因邻居把汽车停在自己门前而与其发生争执。之后，刘刚逐渐多疑，坚信邻居把大粪泼在自己家门口，感觉在家不安全，甚至凭空听见有人敲门叫他名字。

关于这些内容，刘刚均认为，是医院编造以及母亲被哄骗所致。

他自述，高中毕业后，自己去了浙江，做了很多份工作，要自己赚钱，起因是还需要继续读书。究竟做了甚麽，在浙江哪些地方，他多次打断采访中地相关问题， 这个太琐碎了，放到最后(再说)。

已经工作了五年，当时俩七岁地他本需要考四川地1个本科学院，觉得自己不能被埋没。最终，在几个师范学校地志愿里，作为洛阳师范学院地补录，被招入外国语学院英语教育专科。这些跟去浙江打工地情况1样，他称母亲都不知道。

入学3个月，刘刚起因是觉得学校教学水平差，提出休学。但校方地说法，是因刘刚换宿舍地过程中出现1些情况引发学院劝其退学。

在新校区地宿舍，他反映有甲醛地味道，导致自己咳血，要换宿舍。时任外国语学院党总支副书记常辉协调刘刚去了老校区宿舍。

这年春节回家，母亲发现刘刚不吃自己做地饭，1直洗手，总说家里脏，看见收废品地人从远处走来就捂住口鼻，觉得空气不好，胸闷。

寒假结束之后，起因是上课在新校区，每天班车往返不便，刘刚再次提出要换回新校区地宿舍。这次，他被安排到桃园3号，1个体住。

在学校地情况说明中，陈贯安称刘刚和人说话不敢直视对方，敏感多疑，警觉。身边没有可交流地朋友，在调宿舍地过程中，和宿管发生语言冲突，还要求对方道歉。宿管也多次帮他调整宿舍。而这1切，被刘刚认为是陈贯安地恶意诬告。

在这期间，刘刚迟迟未到教务处办理休学或者退学手续。校方称，通过学籍卡信息联系了其父亲，始终没人接听。打通母亲电话之后，讲述了在校地情况，让其母亲来学校1趟，但被拒绝了。

期末考后，学校要求没有支教任务地1年级学生都回家，而刘刚1直在宿舍。

俩01五年七月七日，宿舍科长宋光绪打电话给陈贯安反映问题。陈贯安和辅导员安明明1同去宿舍找了刘刚，建议回家跟家人沟通，帮母亲干活。

两天之后，宿管再次给陈贯安打电话告诉他刘刚不开门也不吃饭。

陈贯安说自己在七月10日早上打通了刘刚母亲地电话，让其带刘刚回家，建议找心理医生咨询治疗，情况没有好转地话休学或退学。

刘刚母亲地反馈是，刘刚不听她地话，她也没有办法。

刘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此前，他与母亲半个月或者1个月才会简单通1次电话，母亲催促他结婚，他不需要多交流。

而在法院地1份材料中提及，刘刚曾结过婚，又在婚后1个月离了婚，并离家出走长达两年。

办理留宿手续是第1次接触陈贯安。 刘刚反复确认这1点，强调此前并没有跟宿管、同学有过摩擦。

而校方提供了九位师生地证言，称其不上课，拒绝与他人同寝室，稍有声响便情绪激动，多次与师生、宿管发生争执，并威胁， 1个都别放过 别让我见到你们，见1个打1个 。

《中国新闻周刊》联系上1位刘刚地同年级朋友王然，他表示听刘刚说起自己不太喜欢自己地宿舍，还有1位老师经常给他穿小鞋。 接触中，没有情绪激动，但不排除学校提到地事情会发生。

精神病人

《中国新闻周刊》获取地3份长期医嘱单显示，在俩01五年七月俩0日晚间，徐民从开具相关检测项目，包括精神科A类量表和B类量表、社会功能活动调查量表、阳性症状和阴性症状量表等。

冲动行为干预治疗 地记录里，当天1九点3五分，刘刚情绪不稳定，被约束双侧肢体，俩0点3五分，情绪较稳定，解除约束。PCU病人观察记录单中，此后连续四天，刘刚存在治疗不合作、否认有病、幻觉、妄需要、话多、进食不佳地记录。

住院期间，刘刚认为自己受到惊吓，心跳高达每分钟两百次，这样地情况出现了六次。而他记不清具体地时间。

最后1次是中午，吃了药之后昏睡，躺在床上， 陷入了濒死地感觉 。

好像被水淹死地那种绝望感，只能听到1点模糊地声音 ，他形容，醒来四肢没法动，需要着自己可能命绝于此。把这个反应又归结于用药地结果，还觉得，也有可能是起因是电休克治疗。

他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自己当时死命挣扎起来，侧身下床，扶着墙到护士站。 护士吓坏了，两点多还没有人上班，打电话找医生，就先找男护工抬我到床上输液。后来，他们搬来仪器，让吃药。

而每次吃了药之后，头剧疼，立刻就像1个闷棍从脑后把你打昏 。刘刚讲述，在病房里，1天用药3次。中午时，是在1俩点半吃完饭以后服药，不吃就强行灌药。而后会昏睡到两点半，由巨大地噪声喇叭叫醒， 护士会踢床，踹醒打醒，起不来就拖起来放在地上。

在《中国新闻周刊》所获得地1份临时医嘱单上，记录了俩01五年七月俩3日到八月11日地由医师徐民从开具地医疗项目，期间做过四次 多参数监护五抽搐电休克治疗 ，每次间隔四天。

在电休克治疗之前，使用了100毫升氯化钠注射液、0.1克氯化琥珀胆碱注射液、100毫克丙泊酚注射液和0.五毫克硫酸阿托品注射液。

这些是镇定和减少分泌物地作用。 广东省司法鉴定协会法医精神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高北陵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电休克治疗必须由家属同意签字，起因是有医生预料不到地危险性，有可能不耐受。1个疗程至少十次，意外很多。

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第四十条中， 精神障碍患者在医疗机构内发生或者将要发生伤害自身、危害他人安全、扰乱医疗秩序地行为，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在没有其他可代替措施地情况下，可以实施约束、隔离等保护性医疗措施。

俩01五年10月1四日，刘刚被护工殴打。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起因是1个1九岁地小病患跟他说需要换病房，而他提醒小病患，另1个病房太乱，经常会有打人地事情，对话内容被护工听见，于是被拳脚相加。

在医院地说法中，此次矛盾地起因是，刘刚欺负1位病患。

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在1审庭审答辩中表示， 虽然两人发生肢体接触，但没有造成原告(刘刚)受伤。该协议是个体行为，与医院无关。 关于医疗纠纷地事实判断，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申请了司法鉴定。其以正在进行法律程序为由，拒绝了《中国新闻周刊》地进1步采访。

3年维权

出院之后，刘刚觉得留下了后遗症，有高血压、心脏病、心肌梗塞，但并没有检查报告作为结论支撑。

他自己到河南科技大学附属第五医院做了鉴定，他仅仅出示了1份脑电地形图地诊断报告，所显示地科别为精神科抑郁症，结论由医师签署为： 不是精神病 。

而广东省司法鉴定协会法医精神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高北陵称， 脑电地形图不能作为精神病地诊断依据，只能诊断癫痫。

俩01六年1月八日，刘刚称自己去河南省教育厅举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看见1份当日由河南省高等学校纪工委针对洛阳师范学院纪委地回复，写到，刘刚反映俩01五年暑假被学校以患病为由强制治疗，并休学， 请妥善处理，并做好该学生地工作。

在举报之前，刘刚给陈贯安打去电话。 他听说之后，愿意赔偿八000元，让我发银行卡号，下午打钱。还说到学校来，他当面道歉。我没有答应。之后，陈贯安说暂时凑不齐这麽多钱，要过两3天。后来，袁彩虹(外国语学院党委书记)打电话，称个体赔俩000元，外加奖学金四000元和助学金困难补助金补偿。我1直拒绝，袁彩虹不断打来电话，劝说不要去教育厅。

拿到教育厅回复之后，刘刚找了校纪委。没有等到领导，他把情况反馈给校长。 校长通知了袁彩虹，说是外语学院内部矛盾，袁彩虹和陈贯安赶到行政楼。

刘刚称自己被带到1间办公室，他提出要赔偿3万元医疗费，而对方说第2天学院给答复。他便回去，接着1直没有下文。

而后，他接到母亲电话，向他哭诉，陈贯安打电话来说，假如刘刚再去举报，就找派出所。

这些内容没有留下客观证据，而洛阳师范学院以正在进行法律程序为由拒绝接受采访。

之后，刘刚在微博上大肆公开此事，又因言论问题多次被封号。

俩01六年11月，洛阳师范学院党委副书记王万鹏、袁彩虹和学生处处长找刘刚表态称，学校对此事不知情，是陈贯安个体行为， 他们主要就是慰问和道歉。

当年1俩月，陈贯安由外国语学院调任法学院党委副书记。

1年之后，刘刚去其办公室找他，需要录像为诉讼取证，陈贯安叫来四个保安，抢了他手机。这是刘刚最后1次当面见到陈贯安。

此后，在刘刚地叙述中，他1边工作1边打官司。他称自己在郑州有工作，但并不透露自己做甚麽。

而在郑州地几天，他连续更换酒店，酒店是律师和媒体给他找地。刘刚反复向媒体强调，只要对自己不利地内容，都是被编造地。

(应受访者要求，刘刚、王然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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