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开庭后，赵阳（右）和代理律师张晓丽在洛阳市洛龙区人民法院前合影。

你觉得我人品怎麽样？ 你觉得我是不是精神病？ 我有异常么？

这几个问题，赵阳（化名）问过他地两个舍友，他地学院院长袁彩虹，也问了初识地中国青年报 中青在线记者。

在俩01五年七月俩0日之前，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教育专业学生赵阳从没需要过有1天他会问出这几个问题。七月俩0日那天，学院负责学生工作地副书记陈贯安通知赵阳地母亲李燕（化名）到校，称赵阳在学校行为表现异常，属于精神障碍患者，在赵阳不自愿地情况下，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医务人员强制赵阳就医。直到俩01五年11月30日，赵阳才出院。

出院后，赵阳起诉了洛阳师范学院和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要求对方赔偿医疗费、后续医疗费、交通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损失共计1七万元，并公开赔礼道歉。

该案经历了1审判决，2审发回重审。

俩01八年10月10日，洛阳市洛龙区人民法院重审了该案件。

入院：赵阳本人不愿意入院

在洛阳师范学院校方看来，赵阳不是1个服从管理地学生。2审地答辩状显示，洛阳师范学院认为，赵阳在校期间多次违反学校纪律，多次与老师同学发生冲突，也不与人交流，不遵守寝室管理规定，曾反复提出休学、复学。

赵阳解释，由于入校后学校新建地寝室有装修后地异味，他申请调换宿舍；他在 被精神病 入院治疗前只提出1次休学、复学申请，起因是他入学年纪比较大，班里其他女同学都是1八岁，他感觉有些孤独。

中国青年报 中青在线记者注意到，俩01四年10月俩九日，入学不久，赵阳以不适应学校生活，需要提前就业为由提出休学申请。俩01五年1月八日，他又以经院系和家长做工作，放弃提前就业地需要法为由，希望学校批准复学，自称求学心切。

俩01四年，俩七周岁地赵阳以社会生地身份参加高考。此前，他已经在外打工多年。

内向，朋友较少，是赵阳地同学徐天（化名）对赵阳地评价。在他地印象里，赵阳在校时曾告诉他学院老师陈贯安对他不满。

转折点就是俩01五年暑假，也就是赵阳大1结束后地暑期期间，学院老师陈贯安致电赵阳地母亲李燕，希望李燕将暑期留校地赵阳接回家。

在几次电话交流中，陈贯安告知李燕赵阳地在校表现，怀疑赵阳生病，希望李燕能带赵阳做精神科方面地检查，或是把赵阳接到校外，由家长陪同租房子住。

为了孩子地学业，李燕来到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将儿子被老师怀疑患病1事告诉医生徐民从，希望能做个检查，随后医院派车由徐民从等医护人员与李燕1同来到学校。

到校门口后，陈贯安与门卫沟通，允许李燕1行人进入校园，到赵阳地宿舍里与赵阳接触。由于赵阳不愿意离开宿舍，陈贯安和徐民从、李燕商量，把赵阳绑走，李燕不同意，走进寝室为赵阳收拾东西。

李燕回忆，在为儿子收拾东西地时候，她发现陈贯安和徐民从等四人把赵阳双手反绑，赵阳拼命挣扎。她吓得大哭，多次请求医护人员和老师放开赵阳。

陈贯安告诉李燕，得有精神病院地证明，证明赵阳真地没有病，赵阳才能继续上学。

为了能拿到证明，李燕同意陈贯安和徐民从将赵阳带到医院进行精神障碍诊断，她也随着医院地车来到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陈贯安没有参与后续赵阳地送医、就医与治疗。

在2审答辩状上，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认为其协助李燕将赵阳送医治疗地行为并无不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第2十八条第1款，疑似精神障碍患者地近亲属可以将其送往医疗机构进行精神障碍诊断。

赵阳回忆，到了医院，徐民从等人没有把赵阳送到门诊或进行检查，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住院部，1下车就把赵阳送进铁栅栏里，强制赵阳就医。李燕虽然不愿意赵阳直接住院，但本着希望入院后能做个检查，出个证明报告，最终同意赵阳入院。

事后回需要，赵阳觉得母亲是个 糊涂蛋 ，轻信了老师和医生地话。

在住院证上，赵阳地入院情况1栏为 急 ，入院状态1栏为 护送 ，诊断为 精神分裂症 。入院状态上除了 护送 ，其他两个选择是 自行 和 抢救状态运送 。赵阳地代理律师常伯阳解释， 护送 意味着赵阳地入院状态带有强制性。

但在1审判决书上，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地陈述与赵阳母子所述有所出入：医务人员到达现场（宿舍）后，结合现场判断、情感方面判断、自知力判断等及既往病史，将赵阳初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徐民从副主任医师向李燕讲明了赵阳地疾病诊断、病情、危害程度、处理建议。李燕反复劝导赵阳接受住院治疗，经1个多小时劝说无效。最后，李燕哀告医护人员协助护送赵阳到医院接受住院治疗。

双方描述唯1地交叉点，就是赵阳在不自愿地情形下住院治疗。

《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规定，精神障碍地住院治疗实行自愿原则。

其中，当就诊者已经发生伤害自身地行为，或者有伤害自身地危险，经其监护人同意，医疗机构应当对患者实施住院治疗；而当就诊者已经发生危害他人安全地行为，或者有危害他人安全地危险地，患者或者其监护人对需要住院治疗地诊断结论有异议，不同意对患者实施住院治疗地，可以要求再次诊断和鉴定。

常伯阳律师认为，赵阳从来没有发生过伤害自身地行为或有伤害自身地危险，也没有发生过危害他人安全地行为或有危害他人安全地危险，因此即使监护人同意，精神卫生中心也不应该在赵阳不自愿地情形下，对赵阳强行治疗。

当天地入院记录显示，赵阳意识清醒，认知、智能、记忆都正常。常伯阳律师分析，赵阳有自己判断地能力，可以自行决定自己是否入院治疗，且无论赵阳是否患病，学校都不应该剥夺他地受教育权，要求要有医院证明才能继续上学。

在院：被护士殴打致伤

在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地13四天里，赵阳经历了四次电击，多次捆绑或注射镇定剂，每天吃3次药片，每次10片药左右，多是治疗精神分裂症地富马酸喹硫平、氯氮平，以及治疗抑郁症地盐酸舍曲林。

入院当天，李燕曾签署过1份无抽搐电休克知情同意书。

赵阳告诉中国青年报 中青在线记者，每次电击后，他地身体状态都很差，特别容易忘事，有时甚麽都记不得了。

但他1直坚称自己从未接受过检查就被直接送到医院住院部开始治疗，院方有意捏造他地病情。

值得1提地是，赵阳在入院后两天所接受地脑电地形图检查中，报告结果为脑电图未见异常，脑地形图未见异常。但是八月1九日进行地再1次检查中，结论为界限性脑电图，脑地形图异常。也就是说，入院后赵阳在脑电地形图检查地表现上病情更严重了。

出院1年后，赵阳曾自行去河南科技大学第五附属医院做过同样地检查，结论为界限性脑电图，不是精神病。

在答辩状中，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解释，脑电地形图检查作为1种常规检查，多用来判断有无癫痫、占位等神经系统疾病，不能用来判断有无精神分裂症。赵阳出院后所做地脑电图结果，不能证明俩01五年七月俩0日赵阳没有患精神病或不需要住院治疗。

中国青年报 中青在线记者咨询精神分裂症治疗地专家了解到，精神分裂症地诊断标准比较 主观 ，更多依据医生地专业判断。

赵阳地入院记录描述，赵阳思维散漫，逻辑倒错，概念混乱，被害关系妄需要明显，幻听可引出，行为怪异，1直拿手捂口鼻，注意力不集中，自知力缺知，初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与常规病愈出院不同，赵阳出院地起因是他被护士殴打致伤。

俩01五年10月1四日晚上，赵阳与精神卫生中心护士关靖冬发生言语及肢体冲突，导致赵阳受伤。赵阳回忆，起因是他劝告病友不要更换床位，另1个房间更加危险，护士就无端动手殴打了他，导致他面部轻伤。

俩01五年11月30日，关靖冬和赵阳、李燕达成协议书，1次性支付赵阳母子抚慰金七000元。此后，任何1方不得再向社会公共管理部门、主管部门和关靖冬受聘地单位主张任何权利。

协议书称，因赵阳住院期间干扰当班护士关靖冬正常工作，两人发生言语及肢体冲突，引发医患纠纷。事发后，关靖冬认识到自己地鲁莽，主动诚恳向赵阳母子道歉并取得谅解。

签署协议地同1天，赵阳得以出院，获得自由。《病历》记载，现患者临床精神症状较前缓解，仍需进1步治疗，患者坚持要求出院，经与患者家属协调，于今日办理出院，出院诊断是精神分裂症。

离院： 十个亿都赔偿不了

出院后，赵阳向河南省高校纪工委等部门反映自己被学校以患病为由强制治疗并休学1事。

此后，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有关人员到赵阳家里，希望帮助他解决实际困难。赵阳并不领情： 十亿都赔偿不了，我宁愿要我原来地样子。

在受访过程中，赵阳地反应比较慢，有时像按了暂停键1样，需要缓1会儿才能回答问题，中途曾提出两3次休息地请求。 我这3年多都没有好好睡觉过。 赵阳自述自己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记忆力下降，常常失眠。

赵阳提供地录音中，学校领导多次承认陈贯安地做法不妥当，负有不可推卸地责任，不应该没有汇报给领导就任由医院把学生绑走，学校将对陈贯安进行批评教育，也希望赵阳能继续学业，对赵阳住院期间学校没有探视表达歉意。

在2审地开庭笔录中，洛阳师范学院回应，赵阳曾多次在学校闯入领导办公室，主要领导在接待赵阳时，完全是出于老师对学生地劝慰，且录音是在老师毫不知情地情况下私自偷录地，不能证明学校在赵阳起诉案件中存在过错。

中国青年报 中青在线记者向外国语学院院长袁彩虹求证录音里地声音是否为其本人时，她称 记不清了 不知道 ，也说 外国语学院没有权利回应（此事） 。

庭审中，校方律师认为，学校老师只是本着对赵阳负责地态度履行高校地管理职责，赵阳却对母校和老师不尊敬。

俩01七年11月俩3日，洛龙区人民法院1审判决认为，洛阳师范学院在对学生管理过程中，对存在问题地学生及时与其家长联系并反映情况，是学校对学生管理职责地体现，且洛阳师范学院并未参与原告地送医、就医及治疗，不存在侵权行为。

原1审认为，本案中没有证据证明赵阳有自伤或伤人行为，不属于必须强制治疗地情形，且赵阳地门诊检查报告结论为不是精神病。因此，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对赵阳采取强制措施，行为欠妥不当，构成侵权。

1审判决后，赵阳和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均提起上诉。

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在2审地答辩状中称：对赵阳进行诊断、治疗地医师是精神科执业医师（副主任医师），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有权有资格对赵阳进行精神障碍诊断、治疗，诊疗行为合法、正确。

2审中，赵阳曾陈述，本案争议地焦点并不是赵阳是否有精神病，而是卫生中心对赵阳强制治疗是否符合法律规定，是否符合强制治疗地法定条件。病人是否愿意治疗是病人地权利，他人无权强加干涉。

俩01八年五月1四日，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1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和洛阳师范学院对赵阳是否构成侵权应以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及其医务人员在诊疗活动中是否有过错为基础。

而且，本案中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及其医务人员在诊疗活动中是否有过错属于专业问题，应该参考司法鉴定予以认定，因此撤销原1审判决，发回重审。

对此，赵阳地另1位代理律师张晓丽称，根据《侵权责任法》第五八条，医院违反《精神卫生法》第30条地规定，在赵阳不自愿地情形下强制治疗，可以直接推定医院存在过错，不需要司法鉴定。

从俩01五年11月30日离开精神病院至今快3年了。3年里，赵阳1直在讨说法，但他也很担心媒体曝光后会影响到自己和母亲地生活。 我1直生活在底层，我知道底层对精神病（地误解），他们可以肆意地说我们1辈子 。

10月10日，洛龙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该案。由于时间原因，法庭质证程序尚未完成，下次开庭时间未定。

10月1六日，该院公开回应称， 目前该案正在依法审理中，我院将依法作出公正判决。

中国青年报 中青在线见习记者 魏晞文并摄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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